晏蔚清楚感觉到,在那一刻,一股子威压顷刻间笼罩大殿,令人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
他担忧地道:“君上……属下去请国后……”

“不必。”

赢厉大手又执起竹简,垂眸看其中内容。

他似乎很平静,可周身卷杂着的那股沉沉威压,如乌云压顶。

那攥着竹简的手,手指关节处也在泛白。

挺好,连用膳也不叫他?

赢厉似乎在冷静看政事,可那双墨眸很深,很沉。

片刻后,“哒”的一声,竹简被重重放在桌上。

赢厉的大手,又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,仰头,一饮而尽。

只是他的眉头还是皱着,皱了又皱,没一会儿,那高大尊贵的身躯又站了起来。

明明全身多处包扎着伤口,可他在那高台之上走来走去,长长的墨袍拖地,拖曳出锦缎摩擦声。

赶来的御医荀祯就看着自己君上走动,心里着急。

君上那么重的伤,该好好的休养的啊,这么折腾可怎么是好?

偏偏这个时候,还有副将进来禀告:

“君上,傅大将军等人为亡妻、亡子行火化仪式,请君上下令,他们何时归京?”

将所有女子、婴童的尸体焚化后,骨灰装殓好,带回故土,是为了落叶归根,入土为安。

赢厉的脚步微微一顿,片刻后,“孤亲自去。”

他扬出话,迈步往外走。

荀祯连忙阻止:“君上,万万不可!外面又下大雪了!您的身体……”

可荀祯的话还没说完,赢厉那尊贵的身躯已消失在大殿。

秦峪城外。

大雪纷纷茫茫,世间一片飘飘絮絮的白,宛若天地在奏响一曲悲歌。

焚烧台已搭建好,上面摆满了一具又一具女人、孩童的尸体。

他们静静躺在柴火上,安静的像是睡着了。

可嘴角流出的鲜血,是那么刺眼。

傅骁寒雄昂高大的身躯,正和所有将士立在焚烧台前,注视着自己最爱的人。

傅骁寒视野里,只有那个面容甜美的女孩,和肉嘟嘟的婴儿。

朵儿,她总是缠着他,“要骁寒哥哥背~”

“骁寒哥哥,我在家里等你回家,记得给我带糖葫芦喔~”

“骁寒哥哥,不论多久我都等,只要你没散职回家,我就不睡,一直点着烛灯,这样才温暖呀!”

那么爱笑爱闹的女孩,可现在……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……以后……再也没有人缠着他了…………

还有那个孩子……

他心疼朵儿,不想她经受那么大的痛苦,三十五岁的他,去年才让朵儿怀孕。

今年孩子刚刚出生,他刚刚拥有了孩子,给孩子带上长屹君赠送的那枚君子兰和田玉花瓣,想着以后定要将傅凛培养成长屹君那样的品性。

他还要教傅凛习武练剑,将来保家卫国。

可……意外总是来得比明天快。

战乱时代,总有太多身不由己,出乎意料,和生离死别……

赢厉来了,他免了所有将士的礼,尊贵的身躯与众将士伫立在那焚烧台前,立在茫茫大雪着。

他亲自亲自点燃那把大火,往地上敬洒一杯烈酒。

所有人看着自己最爱的人,一点点焚化,一点点失去原本的模样,变得面目全非。

无数将士哭了起来,有些甚至失控地扑过去,崩溃的大哭着。

整个城外,全是悲恸的哭声,伴随着洋洋洒洒的大雪,飘荡萦绕在天地、旷野。

赢厉那抹高大的身躯伫立其中,尽管周围全是悲怆,悲痛,可他那抹身影还是那么伫立着。

像是一座屹立在天地间的大山,永远不曾动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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