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大清早,吉秋萍从县城传回消息,孙长元并没有去海市公安那边求助,海市的两个长途车站和他之前租住地方的附近也没有找到他人影。
赵凤云腿一软,浑身力气都卸了。
“舅妈,苏爷爷和高叔叔还在帮忙找人,奶奶说海市公安最近没有接到什么恶性事件,表哥肯定没事的。”
“可海市那么大,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。”
赵凤云喃喃,她怕孩子成了盲流东躲西藏挨饿受冻,更怕孩子被打击的精神失常。
这年头精神失常找不到家的疯乞丐可不少。
梁书弗昨晚回去后也想了很多,光靠他们亲戚朋友几个人找,一来能力有限,二是有急事情的时候大家虽然都愿意帮忙,可她们却不能一直没完没了麻烦别人。
还是要靠自己想办法!
“舅妈,我们在海市的报纸刊登寻人启事,再找广播站循环播放寻人启事,许诺重金奖励有效线索,总能找到人。”
赵凤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忙点头,“对,我们去海市的报纸刊登寻人启事,多少钱我都出!”
梁书弗和学校请了一天假,一整个上午就守在供销社等电话。
等到下午一点多,苏兰打来了电话。
“苏姨。”
电话那头苏兰轻声细语安慰一番,“小弗,县公安这边有什么消息都会立刻通知我,海市那边除了我爸妈和高统,我还有几个朋友,今天早上也都联系上了,他们有的是街道主任,有的在国营饭店上班,还有一个在联防大队工作,他们都会帮我们一起找人。”
梁书弗没想到苏姨还动用了自己的这些关系,不知道要欠出去多少人情。
“谢谢苏姨。”
“傻孩子,和我客气什么。”
苏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,特别的温暖,“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长元找回来。”
顾明扬从昨天开始,就陪着梁书弗一起等电话。
梁书弗几个电话打下来,顾明扬暗自心惊。
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梁书弗的交友能力,她竟然认识那么多有能耐的人,而且关系还都很亲密,否则人家怎么会那么卖力帮忙找人。
昨晚那个打电话来的老太太,他听见梁书弗喊人家“奶奶”。
他想起朱主任那天来打听梁书弗的家庭情况,还话里话外问她是不是认识什么商务局的领导。看来朱主任也觉得小弗不容小觑。
下午四点多,供销社又来了县城的电话。
“有消息了!”
电话那头是孙秀芹惊喜的声音。
有人看了舅舅他们带去的照片,找到了出租房子的玲姐,然后从对方嘴里得知孙长元回去取过东西。
“那个女人偷拿了长元的行李,把长元赶走了。她看到长元去了垃圾回收站去。
凑巧的是一个住在垃圾场附近的人看到长元往花桥镇方向去了。
现在你舅舅他们去花桥镇方向找人去了。”
这个消息无疑给已经快急疯了的赵凤云打了一剂强心针。
等到晚上十点多,孙秀芹骑着自行车从县城赶回来。
“大嫂,海市传消息回来,有人昨天在花桥镇的一个家具厂后面的堆料场看到过长元,他好像就住在那附近。我回来的时候,梁勇和大哥正准备动身去找人。
最快明天早上,他们就能带孩子回来了。”
李木兰猛地站起来,走到赵凤云身边,一把搂住她的肩膀。
“凤云,你听到了吧,长元没事,他马上就能回来了。”
赵凤云的双手紧紧抓住婆婆环抱她的胳膊,哽咽道:“嗯,妈,我们回去准备些吃的,把水壶烧满,他们从海市赶回来肯定又饿又累。”
“好,我们现在就回去。”
李木兰拦住要送她们的女儿,“这两天你也累了,早点休息。小弗,外婆明天你去上学,不许再请假了。”
赵凤云也连忙开口,“对,学习不能耽误了,小弗你去上学,接下来我们盯着就行。”
自己家的孩子作死,她和孙卫兵是父母,必须担着;小姑子一家能帮到这,她心里一辈子感激。
“外婆,舅妈,我可以找老师给我补课,你不用担心我。明天我和我妈再去供销社那边守着,一有消息就回来给你们报信。”
李木兰拗不过她,“明天应该就能找到你表哥了,后天你去上学,顺便去学校帮长元请一下假。”
孙长元和学校请了两周的假,现在还未返校,需要和学校老师那里去通个气。
梁书弗点头,“好。”
这次表哥肯定遭了大罪,回来后也得先休养几天。
这天晚上梁书弗睡得不是很安稳,脑子里一堆事情。
不知道舅舅和父亲找到了表哥没有,表哥现在怎么样了?有没有受伤?
都怪她,给表哥出主意,让他在寒假里先去适应一下,要是表哥有什么意外,她以后怎么面对舅舅舅妈。
惶恐之下,梁书弗在心里和各路神佛求了个遍,又求了孙家的列祖列宗,在迷迷糊糊中,梁书弗半睡半醒了一会。
然后她又想起邻县供销社采购的一千多头花,这几天应该会有反馈了;又想起了商标厂的新商标还没去确认款式;还有给海市批发市场的电报都没有拍,天气日渐暖和,不知道顾老板那边羊绒料还没有了。
外面传来了鸡叫,她脑子瞬间清醒过来。
舅舅和父亲今天早上肯定会传消息过来。
她睁开眼,发现身边只有瑶瑶,对面的片子床上空荡荡,那被子一看就是没人睡过。
梁书弗套上薄棉袄,推开了隔壁工坊的门。
见到女儿,孙秀芹从灯光下抬起头,先看了下外面的天色,然后道:“怎么起来这么早?”
“你还说我,自己还不是在这做了一夜的衣服?”
梁书弗走过去摸了下母亲的手,“这么凉,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,去年医生说的话都忘记了?”
孙秀芹有点心虚,“这两件衣服你陶阿姨急着要,再说不过是熬个夜,我在纺织厂的时候熬习惯了。”
梁书弗把自己搓热的手放在孙秀芹手背上,然后道:“妈,纺织厂的工作你要不辞了吧。”
“你这孩子,说什么胡话呢。”
孙秀芹愣了一下后才道:“我上了十几年班了,都习惯了。再说我上夜班也不累,下半夜还能打个盹。”
“妈,我是认真的。”
梁书弗看着两台缝纫机,还有旁边架子上的布料,墙上挂着的样品。
“我看周姐姐现在已经上手了,等新房子造完后,裁缝作坊还能再添置一台缝纫机,到时候你一台,小来婶子一台,周姐姐一台。咱们把裁缝作坊变成服装厂。”
“小弗,哪有那么容易。”
孙秀芹摇头,“衣服和食物不一样,食物吃了就没了,今天吃了明天还要买,而一件衣服可以穿上好几年。咱们做那么多衣服,卖不掉不都砸自己手里了?”
衣服越放越旧,也越不值钱。
“妈,咱们县城的纺织厂太多了,不论规模大小的话,光是咱们乡里就有七家纺织厂。这么多纺织厂里,效益好的有几家?咱们队里的纺织厂也只是半死不活的撑着罢了。”
今年过年,队里的纺织厂只发了每人两块毛巾,两块肥皂。
毛巾是大队里毛巾厂的产品,肥皂是隔壁大队肥皂厂的产品。都是纺织厂用自己的库存货和人家换的。
虽然毛巾和肥皂都很实用,但也可以看出纺织厂效益不好,否则就会和乡办的砂轮厂,水泥厂,海周纺织厂一样又发钱又发鱼肉了。
孙秀芹沉默了。
书弗说的对,厂里效益是真的不好。
现在她们厂里每个月的菜金就给两、三块钱,厂里说是等年底一起发,可等到年底发钱的时候,又只发了一半。
厂长说另一半等今年夏天前发掉。今年的菜金又是只发一点,这样下去只会越欠越多。
厂里职工不是没有怨言,但不干又能去哪呢?
孙秀芹倒是可以回来做衣服做头花,或者帮丈夫收农副食品,可真让她辞掉干了十几年的工作,她又不舍。
还有裁缝的生意现在看着是挺好的,但谁能保证生意会一直好下去?
万一之后上面出新政策,不给老百姓做生意,还要罚钱呢?又或生意不好了呢?
有一份工作,至少有份收入。
“小弗,我再想想。”
孙秀芹下不定决心,“你小来婶子也在纺织厂上班。”
梁书弗知道这事急不来,便不再劝,“妈,你去睡一会,我去做早饭。”
刚说完,仓库场外的那条石子路传来了自行车的“咔哒”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