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年平平淡淡,却也安好。
十三游神节后,晏时隐便入宫去跟锦宣帝告辞。
他就藩了,自不能一直留在京中,于规矩不合。
锦宣帝也就不留,却也给了他一个承诺,日后有什么,只管来信,身为皇兄,他定然会为他们出头做主的。
晏时隐笑着道:“皇兄这样说,那我可就当真了。”
“难道我说的还有假了?”
没有旁人,老太妃又刚下葬没多久,两人单独说话锦宣帝都是自称的我。
锦宣帝念着老太妃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,看着眼前还很年轻的弟弟,哪里没有起过疑心。
可他当时在望山,掌握着这么多的财宝,又有强大的厉北军,又蒙大将军等,还有南阳郡做背靠。
若是有了造反之心,可立刻举旗。
可是他没有,他立刻来信说了财宝一事,又把江州搜获的银子悉数上交。
这样的弟弟,他若是再不信,当真不是个人了。
锦宣帝咳嗽起来,知道自己年纪大了,近来身体也不好。
他相信自己这个弟弟,可他的儿子能相信吗?
晏长容是太子,登基之后,看着仍旧年轻力壮,威望极高的叔父会放心吗?
功高震主这个词经久流传,便是因为,君主者都惧怕这些立下大功的功臣。
锦宣帝就怕这一点。
他当年也是使了计谋,才让先帝立他为太子,做了皇帝的。
思及此,锦宣帝就拿出了两样东西出来给晏时隐。
他说:“这是摄政令,若是长容日后无法为一明君,时隐,皇兄希望你能来,给这大业换一个明君。”
这……
晏时隐惊住了,把令牌一放。
“皇兄,太子怎会不是明君呢?他是您亲自教导出来的储君,您多虑了。”
“你是不要这摄政令吗?”锦宣帝道:“或许有一日,你难道不想拿着这摄政令,坐拥江山?”
扑通!
晏时隐单膝跪在锦宣帝的面前,说道:“皇兄,臣弟从未想过,臣弟此生无他智,早年只想为皇兄,为大业百姓守卫北疆。如今,只想与银禾携手一生,看儿女成长,成家立业。”
他都快三十的人了,却可顶天立誓,从未有过做皇帝的想法。
但这样的立誓没有人会信,谁会不想做皇帝呢?
做了皇帝,便是天子,掌握着最高的权利。
“既然你不要摄政令,那这个,你可要吧?”锦宣帝把另一物给他。
同样是一枚令牌,确实玉质的,菱形玉质的令牌雕刻的是只老虎。
这是虎符。
“皇兄给你一支精兵,此精兵只听此虎符行事,你带去江州。时隐,皇兄此生别无他想,只希望你能替皇兄,帮着长容守护大业。”
这话说得就有些像是……
晏时隐把心底不好的想法撇去:“皇兄,臣弟定会如此做的。”
“嗯,去吧,回去准备吧。”
晏时隐起身告退。
锦宣帝看着他离开,直至看不见了。
而旁边,摄政令还在匣子里。
“出来吧。”锦宣帝说道。
晏长容从背面的地上起来,走到锦宣帝的面前施礼。
“父皇。”
“如今,你可明白你叔父的心思了?”他问道。
晏长容点点头,笑说道:“父皇,儿臣小时候也受过皇叔照顾的,儿臣不会怀疑皇叔。”
这次父皇这般试探他,大约也是想让他明白,谁都可能想要这个皇位,但是皇叔不会。
“坐。”锦宣帝道。
晏长容坐下,拿起摄政令笑道:“有一事倒是该跟父皇说的。”
晏时隐只比晏长容年长两岁,当年叔侄二人也算一起长大。
晏时隐以前就跟他说过,他的志愿是守卫国家太平,让百姓在国内安安稳稳的过日子。
“皇叔,你不喜欢当皇帝吗?”
那年他八岁,皇祖父驾崩没多久,他父皇刚做皇帝没多久,当时他的这样问的。
那时候,他那个还只有十岁的皇叔摇摇头,看了眼偌大的皇城道:“当皇帝一点儿也不好,我才不想当皇帝呢,我父皇做皇帝的时候就没出过这皇宫,到了如今皇兄,日夜也只能被困在皇宫里,他们都很忙,忙着国事朝事,忙着黎民百姓的事。做皇帝便没了自由,我不做。”
晏长容那时候虽小,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。
锦宣帝愣了下:“他竟是这么想的!”
苦笑染上眉梢,锦宣帝摇头叹了口气。
再看晏长容,他问:“你呢,父皇让你做太子,你日后继位做皇帝,便也是如此,可会怨?”
晏长容摇头,他笑着道:“父皇,人各有志,我从小便学的是如何治国,当年被您吊起来打了一顿,那时候皇祖母就跟我说过了。”
他身上背负的是大业的未来,他学得好不好,是不是个明君,决定着大业以后好不好。
她没有说别的,只提了他的弟弟妹妹们。
他若是个昏君,这天下必亡,而他的亲人,他的母后,他的弟弟妹妹们都会过得不好,国破家亡,妻离子散是再常见不过了。
那时他想,他不能做个昏君。
锦宣帝啼笑皆非:“为父和你母后怎么教导你都不听,倒是你皇祖母一说道理,你就明白了。”
说着,眼眶有些红。
晏长容也有些悲从中来。
他们这一代过得很是不错了,上慈下孝,中间的也都很有本事。
父子两说了许久的话,离开时,晏长容带走了摄政令。
东宫里。
太子妃见到了摄政令,看他瞧着这令牌有些犹豫不决的。
“殿下这是想的什么?”她问。
晏长容道:“你说这摄政令,孤该不该给皇叔。”
太子妃一顿,摄政令,大抵意思一下明了。
她看晏长容愁苦,问他:“殿下,秦王为人如何?您对他是敬佩还是忌惮?”
晏长容:“敬佩,孤的皇叔极好,极好。”
“既是这么好的人,殿下又何必忧心,信则在心,不是吗?”
信则在心。
是啊,他信皇叔,是打从心底里相信的,又何必多忧心。
皇叔都拒了这摄政令了,说的那些也足够明白。
他笑了起来:“孤知道这摄政令该如何处置了,婉愉,你如是知音啊!”
他抱起太子妃,两人许久未有的温存。
秦王府。
该装点的行李都装好了,天一亮,就准备出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