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棠再也忍不住，哭出了声。
罗蓉将她揽入怀中，轻拍着她的背，心情沉重。
她扪心自问，若是她出于江棠的境地，说不定比江棠做的更不好。
江棠是个有主见的，否则也不会想的那般透彻，同意自绝后代。而她，遇到这种事儿，恐怕连自洽都做不到，只能一边同意，一边委屈的偷偷哭。
但楚姐姐说的对，人活一世，当有风骨。
一个人没有风骨，那便低贱到了尘埃里，一个家族若是没有风骨，那定不会兴旺长存。
江棠哭了许久，将自从变故之后的委屈，悉数发泄了出来。
香兰将此事告知了楚烟，楚烟听闻之后，轻叹了口气：“江家也该醒悟了。”
江棠回去之后，便将楚烟的话，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江家众人，包括那句，为何是她自绝后代，而不是哥哥们。
虽说，对这话多少有些嗤之以鼻，毕竟根深蒂固的观念，不可能简单一两句话便转变。
但那句风骨，那句蝇营狗苟，还是让江家众人羞愧难当。
江夫人一直没说话，在众人沉闷着散去的时候，唤住了自己的夫君江庭：“我有话要同你说。棠儿，你在一旁听着。”
江庭微微皱了眉，挥了挥手让几个妾室与儿子先走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江夫人回眸看了一眼外间，确定众人都散去之后，她才转眸看向江庭，一字一句认真道：“江庭，我们和离吧。”
江棠闻言惊在了原处，江庭更是脸色一变，然后黑了脸。
他正要开口，江夫人却打断了他：“我知晓你想说什么，你是不是想说，我现在要与你和离，便是嫌贫爱富，便是嫌弃江家，便是只能共富贵，不能共患难？”
“但江庭，你我夫妻二十余载，我为你生了一儿一女，你纳妾我从未阻拦，更未曾苛待妾室与庶子，真正做到了一个当家主母所谓的大度，公正。你扪心自问，我是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？”
江庭沉着脸，开口道：“从前，江家也算是名门望族！”
江夫人闻言轻笑了一声，苦涩的摇了摇头：“果然如黎幽所言，我同你说感情，你跟我讲道理。”
她轻叹了口气，抬眸看着他，认真道：“我同你说这么多，只是想告诉你，爱从来是自私的，而我之所以能够那么大度公正，那是因为我不爱你。”
此言一出，莫说是江庭，就连江棠都吓了一条。
但转念一想，却又坦然。
她扪心自问，若是她嫁给了那个商户，会爱他么？她不会。
倘若她不曾见识过爱情的美好，不曾见识过楚姐姐与陛下之间的感情，她或许会如同绝大部分女子一般，全身心都投入到那人的身上，会去爱，会去克制心里的酸痛，为他纳妾，看他夜宿旁人屋子，与旁人耳鬓厮磨生儿育女。
她尚且如此，见识过平阳王与平阳王妃之间的感情，与平阳王妃当了几十年好友的母亲呢？
江夫人如今已不管自己说的话，有多惊世骇俗，只一股脑的，将自己的心剖出来，让面前的人看个清楚。
“我对你，对江家，是出于责任。你别说，江家待我不薄，事实上从我嫁入江家的那一刻起，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享福。江家上下是我打点，产业也是。哪怕你请个管家或者总账房，也得付银子，那是该得的。”
“更何况，即便不嫁给你，我也不会过的差，所以别说我欠江家这种话。我与你和离，第一是因为我并不爱你，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，在我看来顶多只是凑合。第二，是因为棠儿。”
“平日里，你确实对她疼爱有佳，也颇为纵容，但这种疼爱，也是有限的。从前我一直觉得，你怎么着对她的喜爱，要比几个庶子深厚，可这次我彻底看清了。皇后娘娘说的很对，为何是棠儿自绝后代，而不是你的几个庶子？！”
听到这儿，江庭终于忍不住冷声开了口：“自绝后代，是她自己同意的！”
“呵！”
江夫人冷笑了一声：“但让棠儿去联姻，给棠儿找了那样一个婆家的人是你！你的几个庶子，也有没成婚的，你怎么不去让他们联姻？怎么那么多子女当中，偏偏想到了要棠儿去换银子？！”
江庭彻底黑了脸：“她是女子，总是要出嫁的，依着……”
“别跟我说这些。”
江夫人一挥衣袖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：“你觉得，我能同黎幽交好了几十年，会是什么蠢货么？我不是！我只是懒得去争辩，懒得去当那个特立独行之人！我其实看的很透彻，只不过选择了按部就班的生活。”
直到她忍无可忍！
江夫人深深吸了口气，缓缓开口道：“江庭，棠儿的事情，我并没有怨你，因为棠儿是自愿的。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危难的时候站出来，报答你的生养之恩，报答哥哥多年的疼爱之情。”
“她是自愿的，我若要阻拦，反而会在她心里，变成了一个坏母亲，所以我没有反对。因为我原先觉得，她与罗家姑娘交好，又与皇后娘娘有情义在，那人家怎么招也不敢太欺负她，更何况她还有我护着。”
“可现在不一样了，她醒悟了，或者用黎幽的话来说，她开智了。既然她已经开智，那我就不能再继续当从前的江夫人，因为那会连累她。所以今日，我正式的告诉你，我要同你和离，带着棠儿离开江家。”
江庭黑着脸冷声道：“你以为，你带着她离开江家，她就能避免三代不能入仕？你觉得她就能寻个好婆家，就能……”
“别让我恶心你，江庭。”
江夫人打断了他的话，冷声开口道：“你看看你说的话，俗话说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。你若当真是疼爱棠儿，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，你会很高兴，棠儿有可能能够避免。可你没有，你宁愿拖着她！甚至你想的是，这次联姻不行，换一个联姻。”
江庭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，有些紧张甚至无措的看向江棠：“棠儿，爹爹不是……”
江棠朝他笑了笑：“没关系的爹，您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。”